于双

旅行大师

      “早安,起床了亲爱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闭嘴。

       喂喂,别觉得我凶,这货是个闹铃。

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我是布鲁斯先生,至少大家都这么叫我。别误会,我是个温和有礼貌的人,当然,刚刚那一幕是因为安奇太恶心了,你说安奇是谁?安奇是这个闹铃,没错,就是这个小家伙。

       刷牙,洗脸,吃早饭,拎起我的公文包。

       晚上见,郁金香。

       没错这是我摆在走廊处的两盆机械花,对,机械花。

       出门向西走一百米,有一个公交站牌,我看着手腕上的手表,三,二,一,抬头。

       车来了。

不要怀疑,在这座完全机械的城市里,一切都是如此精确,至少我是这样认为,也可能因为我喜欢精确到秒的生活。


       那么问题来了,你是来做什么的呢。


       别看了,就是你,我在跟你说话。


       “哦哦,你是在叫我吗?额,我是一个旅人,我叫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这个小伙子看起来挺年轻,背了个挺大的背包。

       “我是从外边来的,我很早之前听说这座城市很奇妙,就下决心要来了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他是把他家都背在身上了吗?不过也正常,还真是让我有点小怀念呢。

       “那个,我是第一次来这里,不过这里似乎和我所去过的地方都不一样呢,一路上没一个人搭理我,你是第一个和我说话的人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他看起来还是个新手,又是一个充满了对世界的向往的灵魂啊,长得还挺帅,加上这个包还真是有一种旅行者的感觉啊,就是比我当年还差点。

       “额,那个,你好?”

       哦哦,你好,你也是慕名而来的旅人吧。我知道这座城市的名气很大。那就请跟着我,我来带你见识一下这座有趣的城市。记得跟紧点,这座城市里像我一样愿意带着你的人大概就只有我哦,你应该也已经见识到了吧。

        为什么?当然是因为我和他们不一样了,这里的人都是没有好奇心的,它们只专注于自己的生活,就像这个城市一样,是完全机械化的。对了,你说话不用这么拘谨,毕竟除了刚刚的那一堆话以外,我都不会记录下来,它们不会被拿上台面的,而且我刚才也没有在听你说什么。额,别这么沮丧,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的。

       跟我上车,刷卡,外边坐公交也不是免费的吧。没有卡?没关系,我可以帮你付,不过记得在走之前留给我点纪念品。

       车上太安静了你觉得不自在?这很正常啊,你看他们,打着领带的人,拎着笔记本电脑的人,还有看报纸的人,那里还有一个看书的学生。他们都在忙,他们的时间可都是精打细算,精确到秒的。都说了,在这里像我这样的人可不多。好了,把你的脑袋收好,别四处乱转。

       一站,两站,三站,四站,五站,六站,到了,跟我下车吧。这里就是我工作的地方,怎么样,很气派吧。你在仰着头看什么,再仰你就要向后翻过去了。什么,你在数有多少层?反正楼里的电梯有五十多个键,但是我只按过第二十四层。你问我为什么,因为我就工作在二十四层啊,当然,我还按过一层。不,我不去地下车库,我又没有车,为什么要去地下车库。

       进来吧,这里不需要工作卡,你没有发现连保安都没有吗?哈哈你看看你这是什么表情,不要这么吃惊,这很不可思议吗?这个城市里的人都很忙,谁会有时间去闯一栋办公楼呢?顺便告诉你吧,这里的银行也很少,一般来说,钱不是很多的人都会把自己不多的现金放在家里,这样比较方便。毕竟也没有谁会无聊到去入室抢劫。

       四,三,二,一,叮,走吧,电梯到了。怎么了?你问我怎么会知道电梯现在会到?不不,电梯的运行没有时间表,不过这座大楼里的人每个人都有时间表,包括我,你现在知道了吧,什么,不知道?我给你打个比方,就好像我每天都是八点出门,我的邻居是八点零五出门,而我走得比他慢,我们的目的地又都是这座大楼,那么我每天都会在来的路上碰到他,而且每天都是在同一个地方,这能理解吧。这个电梯也是一样,不能的话就去请教一下你的物理老师,或者数学老师。啊到了,走吧。十秒钟后我们会看见一位拿着公文包,穿着黑衣服的女士。

       早上好,珍妮女士。

       别这么惊讶地看着我,你要是每天都能在同一时间碰见同一个人,总有一天你会连她每天涂什么颜色的口红都记住的,更何况珍妮的口红很少,而且她每天都穿同一身衣服,拿同一个包。我们这里的人是不会把时间都用在纠结买不买上的,这纯属浪费生命嘛。包括我也是这样的。好了,这里就是我的办公室。

       什么?为什么我正好能在走到办公室的时候说完所有想说的话?你要是也在这里生活久了你也能,而且你也要像我一样愿意搭理外来的旅人,这样的人在我们这里可不多。

       看看吧,这就是我的办公室,一张桌子一张床,一盆机械花——这是白碧蓝,我可喜欢它了——一个柜子,一台饮水机,哦,这个大落地窗是我最喜欢的了。我要干活了,你随便坐。

       什么?坐哪?嗯——好问题,你把柜子打开,不不,不是那个玻璃门,是下边,里面有个懒人沙发,就是它。

       你随便干点你自己的事情吧,别出声。

       打开电脑,打开文件夹,打开四号表格,接下来就是愉快的工作时间了。


       白碧蓝的颜色在悄悄变了,它的花瓣总是天空的颜色,不分白天黑夜。阴天的时候会和天空一样灰蒙蒙的,天气好的时候就是碧蓝色,夕阳西下就是红色,晚上就是墨蓝色或者黑色。

       四,三,二,一。抬头,是中午了。去吃饭。

       哦,你好,你还在这里,你真的一动不动看了一上午的书,真不错,有我当年的感觉。嗯?没什么。跟我去吃午饭吧,就不带你去食堂了,咱们去旁边的一家店,我很喜欢。你对比萨不反感吧?那就好,跟我走吧。一会在电梯里不要说话,因为布朗先生也会在里边,他会打电话。

       叮。

       好了,现在出了电梯了,你想说什么?我怎么会知道布朗先生会在里边打电话?就像早上我知道我会遇到珍妮女士一样。搞不懂也没关系。         走吧,吃饭最重要。

       你好,莱克,还是老样子,再加一份芝士披萨和一杯冰淇淋,要树莓的,谢谢。

       嘿,嘿,怎么了,别这么看着我,我当然知道你喜欢芝士披萨和树莓冰激凌,看看你背包侧兜里的那个本子,露出来的那一页凑巧记了你喜欢吃的东西,而我就只是凑巧看到了而已,真的,我不是故意的。好了,我不是天才,别这么看着我,我只是比较喜欢观察而已,尤其是你们这些从外面来的旅人。

       好了,吃饭的时间我没什么安排,我都带你参观这么久了,你是不是也可以讲一讲你在外边见识到的事情呢。讲什么?随便讲讲就好,你不是个旅人吗,你去过哪些地方,你来自哪里,那里有什么特色,有什么好吃的吗。

  

       于是我就这样听这个小伙子讲他所见识的世界。不得不说,他还真是去过很多地方呢。


       吃完午饭我要回办公室小睡一会,这个小伙子好像也要去别的地方转转了,我借给了他一本指南,是我自己写的,不然他会疯掉的。我们还约定了晚上还在这家店门口见面。


       我比较习惯掐点到,是真的,比如三,二,一。

       我到了。

       嘿,你已经到了啊,你来得好早。什么,怕迟到所以早来,我以前也是这样,走吧,我们去吃晚饭。

       晚饭的时间我也习惯不安排什么事情,我依然选择让他讲讲外边的世界,虽然看得出来他很想给我讲他下午的经历,不过他还是给我讲了不少外边的事情。这个小伙子和我之前遇见的很多旅行者都不一样,他有点我当年的影子。

       晚上我们吃了牛排,味道很棒。

       今天晚上天气很好,天上有星星,天空看起来就像波光粼粼的海面一样。我们这里总是像在海面上一样安静。

       好了,一天的向导要回家了,你也该走了吧。没事的,旅行者在分别的时候不应该太墨迹。

       再见。


       不想分别这一点也和我当年很像。


       看着他慢慢走远,我也要回家去了。

      “晚上好,郁金香。我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像每天一样,我和郁金香打招呼,收拾了一下回到了卧室。

       我坐在书桌前,打开了台灯。

       还记得我早晨替他付的车钱吗。

       旅人留给我的纪念品,是一个印章,他还给了我印泥,以及一张明信片。

       我给印章拍上印泥,在纸上试着印了一下。

      “克里斯塔。”

      “你曾经也是一个对世界抱有好奇心的旅行大师吧,是什么使你留了下来呢,真是令人好奇。能让一个旅行者停下脚步的地方一定很特别。这座城市是真的很有个性呢,就像你一样,但我是不会停下来的。我要去下一个地方了,分别时冗长的道别总是不合适的,只希望后会有期吧。也欢迎你来找我,我会带你见识我所熟悉的这座城的,我敢保证它不会令你失望的。我是克里斯塔,再见。”

       明信片上这样写着,下面用漂亮的花体字写着一个地址。

       是啊,我已经放弃四处旅行的生活多久了呢,我把他给我的东西收好,小心地放在玻璃柜里,然后躺在床上。

       曾经我也去过很多地方啊,安静的海边小镇,隐在山林里的村子,古色古香的水乡,急匆匆的大城市。今天听他的描述,外边已经变化了很多了啊,我所熟悉的那个世界是不是又变了呢,我是不是又可以重新拾起那份对世界未知的好奇了呢,是不是也可以再去拜访一下那些老朋友了呢。

       再见,克里斯塔。

       再见。

       回头再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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